北京某小学副校长：学生压力大政府应承担责任

海纳百川

北京某小学副校长：学生压力大政府应承担责任2012年12月11日      来源：法制日报

儿童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和希望，作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儿童权益保障体系的完善程度直接反映一个国家文明与进步的程度。我国加入《儿童权利公约》后，形成了比较完整的保护儿童权益的法律体系。但近年来多发的儿童侵权事件，却不得不让我们对目前的儿童权益保障体系进行反思。
11月19日，是“世界防止虐待儿童日”，然而，就在11月20日，广东省广州市一名上小学六年级的12岁男孩因为完不成作业而跳楼身亡。
近期出现的一系列事件触目惊心：云南11岁少年、江西3名小学女生、安徽两名小学女生、北京11岁女孩……这些孩子因为完不成作业，选择了各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此外，近期的一系列虐童事件也可谓是幕幕惊心：太原5岁女童被老师狂扇70耳光、温岭幼儿教师虐童、毕节死于垃圾箱的5名失学流浪儿童、6岁女童遭父母施“烙刑”。
2012年是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在中国正式生效20周年。作为缔约国之一，如何更严格按照《儿童权利公约》的要求及原则行事，保证儿童的权利，维护儿童的权益，尤其是如何真正保障儿童的教育权益，是一个需要深刻反思与探讨的问题。
近日，国内知名教育研究机构21世纪教育研究院针对儿童权益保护的问题，召集了社会各界人士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没有写完作业选择了自杀
……
时光一天一天被学习打发，
学习的内容难度也越来越大，
给我放个假，好吗？
妈妈，我的压力真的好大……
上述内容出自于江苏省南京市一个12岁的女孩写给自己母亲的一首歌中的歌词。两个小女孩自弹自唱并且拍成了视频，将这首歌传到网上，迅速走红。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公布了此前进行的一项调查，数据显示，71.47%的孩子完成作业需要2小时或以上，4.96%的孩子甚至达5小时以上。每天完成作业需要2小时的学生所占比例最高，达到32.89%，需要3小时的学生比例为22.97%。
此外，76.26%的家长反映孩子双休日在学习，只有23.74%的孩子完全享有双休日休假和玩乐的权利。
胡兰兰是一位诗人，但她也是一位孩子的母亲，她的女儿正在上中学，她从来不愿意去问自己的女儿“考第几名”。
“多年前的一个‘五一’假期过后开学第一天的上午，我的一位朋友唯一的儿子——正在读初二的14岁男孩，因为假期作业没写完，害怕被老师批评或叫家长到学校，不敢去上学，在家中洗手间里上吊自杀身亡。当孩子尸体被抬出时，左邻右舍无不掩面而泣，他的父母哀痛欲绝，大放悲声。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可怕的作业毁灭了一个少年的生命。”胡兰兰对《法制日报》记者说，“没有想到的是，诸如此类的悲剧，在以后的几年里，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因为完不成作业、或迫于升学压力而选择自杀的学生愈来愈多，其中甚至不乏小学生。”
亲眼目睹了这样的悲剧之后，胡兰兰心中埋下了深深的忧虑，她一直在收集和记录着类似的事件：
2011年10月28日，吉林省双辽市一个6岁女孩服毒自杀，遗书上写着“是老师逼我的”。
2011年6月18日，陕西省西安市媒体报道的蓝田县10岁男孩服毒自杀，因为他每天作业多达十几项，而且老师进行体罚。
2010年3月1日，浙江省杭州市9岁女孩因为完不成作业，服下了20粒泰诺自杀。
实在无法忍受来自内心深处折磨的胡兰兰给教育部写了一封公开信，在诸多家长们中间迅速流传开来。
胡兰兰在信里面写道：“30年来，所谓‘应试教育’带来了严重的恶果，义务教育法所规定的各项条例，几乎都不能切实施行；教育资源不能得到公平分配，优质教育资源成为利益团体，与房地产相捆绑；设立重点中小学的做法，导致义务教育阶段的择校政策暗箱操作，对更多学生造成极大的不公正；教育管理部门对学校和教室的评估机制唯利是图，唯分数是求；教师与学生的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师生身心健康受到严重戕害；潜心教书育人的老师压力重重；教辅公司与学校暗通款曲，从中谋取巨大利益；大部分家长迫于整个教育环境的恶劣趋势而与学校一起，对孩子施加更强大的压力……”
“非常令人遗憾的是，不久前，广州报道了一个男孩自杀的消息，跳楼，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去死了拜拜’。据说他是头一天由于作业的问题，被老师把作业本撕烂。我不断在微博上转发这条记录，有一个微博网友就说舟山也有一个学生自杀，有一个湖南的网友也说我们这有一个初中生刚刚从十几层楼上跳楼自杀。在公开信发表之后短短的10天之内，我又知道了4起这样的事情。”胡兰兰说。
儿童保护法律多数人“不知道”
“你的孩子上几年级？”
“我的孩子今年上高二。”
“作业多吗？”
“我的孩子作业是太多了！”
这是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教授与北京一所小学的副校长的一段对话。
“讲到作业负担的问题，我也有同感，我家孩子今年上高二，每天12点半睡觉，早上4点半就起床，我非常痛心。我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名人，我只希望他成为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上述北京市一所小学的副校长告诉记者，要说到儿童权益保障，是个十分宏观的问题。但是就学习压力过大来说，首先承担责任的应该是政府和管理部门。“最近很多媒体关注中小学生书包过重问题，孩子的综合素质不能得到提高，我认为最关键是管理部门评价机制的问题，如果管理部门不改变评价机制，如何考评学校，这种观念不改变，那压力大的肯定是学生。”
这位小学副校长说，就他任职的学校所在的区来说，每次召集各个学校开会的时候，单项成绩是有的。“虽然不表扬谁批评谁，但是前面大屏幕放了第一名是哪个学校，最后一名是哪个学校，当然校长就有压力，那最后压力最大的肯定是学生。”
“关于睡眠时间这样的调查我们10年前就做过了。”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主任孙云晓说，“10年后也就是2010年又做了一次。结果发现10年来，睡眠不足的学生越来越多：睡眠不足的学生占到了8成，双休日睡眠不足的也是7成。”
“就孩子们严峻的生存状况而言，现存应试教育中的评价体系是最重要的导火索。但实际上，这种压力，这种对儿童的伤害，对儿童权利保护态度的扭曲，我认为是来自各个方面的。就拿温岭虐待儿童事件来说，那个女教师的理由是觉得好玩，不好玩就不会让另外一个老师拍下来，还传上去。这是好玩吗？在我们国家不论是孩子的父母、教师还是公务人员，都严重缺乏儿童为本的观念，缺乏儿童权利保护的观念，跟儿童保护有关的法律很多人都不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儿童权益保障法律的不完善。”孙云晓说。
全方位落实儿童权益保护
除了与应试教育有关外，现实生活中，侵犯儿童权益的现象也随时可能发生。
“这是一张我在北京最好的一所小学门口拍下的照片，学校要求每天学生到学校的时候要给老师敬礼，孩子给老师敬礼的时候，老师在干什么？在聊天、东张西望，甚至可以说是打情骂俏。我开始离着远拍，后来近着拍，他们根本无视我的存在。老师要求学生尊重老师，老师却从来没有尊重过学生。”北京一家教育志愿者组织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
记者看到，照片上的学生正在给一男一女两位青年教师深深地鞠躬，两位教师则在彼此谈笑。
“还有一次，我到四川去参加一个给孩子们捐款的活动。我们出发的时候就下了雨，一个小时之后才到，孩子们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在墙头上排队迎接我们。最后，在现场，还有媒体参加，气氛十分热烈，人们得到了捐款人的眼泪，找到了摄影师的激情，但是被损害的是孩子们。他们被迫参与这样的表演，没有哪个孩子会愿意在雨中等半个小时。”上述工作人员又给记者讲了他所亲历的另一件事情。
“我们讲儿童的权利都是模糊的，运用到实际情景下没有具体衡量，所以法律一定要明确儿童权利的边界，尤其对弱势人群儿童权利的保护。如果边界不明确，这个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说。
对于许多业内专家提到的目前儿童保护法律方面的问题，来自共青团中央权益部法制处的一位负责人进行了回应。他认为，目前出现过的一些侵犯儿童权益的问题，说明在儿童权益保护方面，特别是法律法规确实存在问题，导致了在执行过程中或者有一些法律条文不能落到实处。
“对于儿童权益保护，我们也准备从多方面去加强。我们正在积极的联系一些立法部门，去推动和青少年密切相关的法律的修订工作启动，而且要照着提高法律的可实施性可操作性去修改。还有一个问题是，现在我们很多家长不会做家长，生活很忙没有心思管自己的孩子，我们要加强这方面的工作，提高家长的素质，帮助家长去认识去了解自己的孩子。此外，从维护青少年权益的角度来说，我们部门将尽可能地提供一些支持，帮助大家在不同的领域里面把未成年人权益保护工作做得更扎实。”这位负责人说。
“不管是虐童事件还是流浪儿童被冻死的事件，都属于个别的恶性事件，而我们99%的孩子面临最大的生存威胁是什么？就是我们日益严酷的应试教育环境。这里面涉及到法律，涉及到家长的素质，涉及到当前的教师制度和考试制度，非常复杂。但要从根本上遏制日益恶化的教育环境。最终还是要靠地方政府依法办学，依法行政，推进素质教育，改变升学率评价。”杨东平说。  (记者杜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