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汉中叫响了的高家岭陶器，极有可能消失

山中煮老茶

　　倘若你世代都是汉中人，家里一定使用过高家岭的陶器，如缸、盆、罐、泡菜坛子和碗。我记忆最深的是碗，汉中人称“土巴碗”。这种碗口敞、矮浅、流釉，土的掉渣，但很有些宋朝碗的风格。我老想找上几只这样的碗作为收藏，但可惜找不着了。当年吃食堂或农村家户过红白喜事，多用此碗蒸饭蒸肉，称之为“碗儿饭”、“碗儿肉”。每当开饭，一人多高的蒸茏层层揭开，烟雾中隐约现出叠摞成塔状的碗儿，饭香或肉香扑面而来，而且碗保温，吃到底碗都是烫的。现在餐馆中也有碗儿饭，但却是很小的白瓷碗蒸的，精致倒精致，但没那种感觉了。

高家岭的陶器

# t  I: V* P2 g, N9 A2 d* ?　　“土巴碗”也有小的，专用来喝酒。过去进城镇担柴卖草的农人，把柴草卖完，走进店铺吆喝一声：“来二两”！这种店铺的木质柜台上注定有几个鼓圆的高家岭陶罐，陶罐上一律用装满绿豆或酒米的红布包墩着，罐边摆着一摞黑色的小土巴碗。店家回应一声：“好咧”！便用竹筒做的酒提子从罐中提起一提或两提包谷酒来酙入碗中，酒香扑鼻、酒花乱溅。喝酒人往往站着，一饮而尽，钱往柜台上一丢，嘴一抹就走。也有例外，倘若这店家老板娘风骚，喝酒人便要上几十粒花生米或一小碟酱黄豆，斜倚在柜台外的春凳上，细嚼慢饮，插诨打科，惹出一番笑骂。
& O( o2 M% H) d  i　　再就是泡菜坛子。记得当年拍《栈道》电视专题片，不免涉及古栈道上的邮、亭、驿、置。查阅史料，方知古褒斜栈道位于汉中褒谷口的褒城驿，号称“天下第一驿”，相当于现在的五星级宾馆。驿馆中每日宾来客往，美味佳肴，杯醻相应，厨房中一人高的泡菜坛子就有一百多个。我想，这些泡菜坛子，一定是高家岭所产。
1 R3 u6 m& B) {$ l/ \7 ^3 l　　妻不改旧习，执意要给在西安工作和生活的儿子家买几个坛子，教他们做泡菜，而且指名要买高家岭的坛子，说现在商店里买的坛子中看不中用。恰巧电视台要作一期保护文化遗产的访谈节目，我是参与者之一，去调查一番高家岭的制陶工艺也好增添点谈话由头，于是趋车前往。
9 g7 a& w$ T( e9 M' d) S" o　　高家岭位于南郑县南边浅山丘陵地带，距县城10多公里，山环水绕，植被茂密，是个优美幽静去处。制陶的地方名叫新窑村。能叫新窑必有老窑，然问及村民，只说背后有两座山包，全由陶片堆彻而成，何年何月存留已不得而知，可见年代久远。新窑村中，并不见家家制陶、户户烧窑，打听一番，才知现在村中仅有陈姓夫妇二人存此手艺。这夫妇年龄四十来岁，正在半山坡上的制陶作坊中劳作，我们来巧了，正好一睹制陶工艺的全过程。只见男人把一捧和好的黄泥堆在一个可旋转的圆盘上，用一根木棍飞速地搅动木盘，待转盘到达一定的转速后，丢下木棍，双手捧住黄泥，两个大拇指扣住泥芯，旋转中的黄泥先形成一个碗状，然后双手逐渐收拢，由下自上滑动，待转盘停止转动，一件腰鼓状的陶罐便跃然盘中，古朴而庄重。这工艺看似简单，其实不然，首先，它不像电动转盘或脚踩转盘，而是手动旋转，这就需要转速和旋转的时间要与制作一件陶器的过程匹配的天衣无缝，否则泥胎会变形扭曲或薄厚不匀。我问制陶的陈师傅，他回答是根据陶器的大小来确定。这完全是经验积累，时间一长，下手就有个定数。我又问，为什么不改用电动或脚踏旋转？他笑着答到：“祖上传下来的就这方法，别的不会”。我坚定的认为，这是一种更为原始的制陶工艺，保留至今，太不容易了。
7 a3 [- k9 n8 J( E- F0 u5 x　　陈师傅的作坊架子上和地上已堆满了各种陶器，有盆、罐、壶、坛子，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素胎也有花纹，而花纹多是万字纹、回纹、三角纹和乳钉纹，还有两只扁酒壶，形制古朴的象刚出土的文物，说是一个城里人定做的。陶器这东西真怪，上至远古，下至今天，其模样无多大变化。
, I: E( h8 g% q! q　　陈师傅的妻子正在给阴干了的陶器蘸釉，釉是一种黄颜色的汁，女人告诉我们，大多数陶器不作满釉，蘸一半即可，经窑一烧，便成为起明放光的酱色釉面了。
# k& X8 i- E3 N/ C; X. }1 i　　我想要的小号泡菜坛子没有，陈师傅答应给制作几个，但要等装满一窑的器物做好之后才能烧窑，他的作坊下面，是一座老窑，窑边，早已堆满柴草。
9 u+ Y: `& A6 R. s　　我问陈师傅生意如何，他长谓一声：“挣不了多少钱，现在东西不好卖喽。品种也越来越单一，要的最多的是花盆，但卖不上价”。我又问：“有没有人跟你学手艺”?他苦笑到：“这又脏又累的活谁肯学，我的一儿一女打死也不干……”。
　　面对这对夫妻，我不知道他俩还能坚守多久？曾经在汉中叫响了的高家岭陶器，极有可能在看得见的时间内消失，我很郁闷。
　　回来后，我想打电话给陈师傅，他给我留有名片。想对他说能否适应市场变化，在工艺、品种上来一点改进和创新，但电话刚拿起来我就后悔了，变了样的东西还叫陶器么？
　　黄建中「汉水悠悠」高家岭的陶器
　　【作者简介】黄建中，曾在党委、政府、新闻媒体多个部门任领导职务。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汉中市文化名市建设顾问，陕西理工大学汉水文化特聘研究员。曾著有《可爱的汉中》、《钟楼的声音》两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