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巴文工团待了十二年，写写马嫂子吧

南山学子

　　我在镇巴文工团待了十二年，把自己最精华的岁月留在那里，很有感情。可是团里搞活动，包括搞团庆，我没参加过一次，原因是我回忆往事，挤不出一丝笑容。
　　就说刘光朗吧，我该采访采访了，该收集的资料收集了，就是拿不起笔。要写，还的绕着走。
　　马嫂子叫马碧宗，刘光朗老师的妻子。
　　汉中人对刘光朗应该很熟悉，他是演唱和创作巴山民歌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早在七十年代，就从汉中唱到北京，国家招待非洲某国家总统，他跟蒋大为同台演出过。
　　刘光朗十八岁去西安上学前，就跟十六岁的马嫂子结了婚。他娶马嫂子，一是家里怕他出去上学变心，二是因为马嫂子从小失去母亲，命苦，刘家人善良，要给她有个交代。
　　刘光朗在汉中绝对是个名人，任过宣传部部长等多个领导职务。六十多年来，不论身份怎样变，刘光朗一直守着几乎不识字的马嫂子，从来没听说过有啥绯闻。
　　含辛茹苦，那是给马嫂子等身打造的词语。我们在镇巴工作那些年，几乎年年遭灾，刘光朗在外再风光，回到盐场坝家乡，心立刻揪起来，他得操心怎样让妻儿们吃饱饭。只是刘光朗的操心是有限的，家里的事最终还是落在马嫂子肩上。我们去乡下演出时去过刘光朗家，那会儿，女儿玉仙大点了，帮马嫂子洗菜淘米，马嫂子背着不会走路的儿子青娃子做饭干家务，吃完饭又背着孩子上坡干活。
　　1976年冬天，我随我们文工团乐队的张友爱去他家，路过刘光朗他们生产队修大寨田工地，正赶上村民歇气，村民找些柴草热带来的干粮，马嫂子背上依旧背着孩子，抱些柴草热小鼎锅的饭食，她半趴在地上吹火，因为烟呛人，她不停揉眼睛，孩子在背上哭，当时我就想，世道不给马嫂子这种人以个好结局，就让驴毬给日了。
　　八十年代初，县上照顾对当地有贡献的人，马嫂子被农转非。用当地人话说，吃上商品粮。由于文化和能力问题，并没有给马嫂子安排工作，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不过，他们有了一女二男，有盼头。
　　我和刘光朗老师同在一个单位工作，尽管他没教我唱巴山民歌，但是我对他很敬佩，我尽管离开镇巴，通过信件和电话，我们仍有联系，想他了，打个电话，听到对方声音就得到某种安慰。
　　十多年前的一天，我给他们家打电话，是马嫂子接的，她听说是我，哇一声哭了。我吓了一跳，急忙问她出啥事了，马嫂子泣不成声说他们家溶了。溶，镇巴方言，有坏到极点的意思。我兜着一颗心急忙挂了电话，通过其他人才知，刘光朗的大儿子青娃子出事了。
　　那些年，我准备学点西方哲学史。在学习过程中我发现，不了解西方宗教和信仰，更难搞懂西方哲学，就是学，也只是皮毛，进入不了灵魂和血液，便真想建立点宗教类的意识。但是得知刘光朗的儿子出事后，想到马嫂子呼天不应的哭声，我打消了这种念头。马嫂子受了多少苦啊！该吃的苦吃了该受得罪受了，老天爷总得给她个好结局吧，但是偏偏又出了这事。
　　我无可奈何地想，人最无奈的事，怕就是对神的一些做法忍气吞声了。
　　迄今，我对宗教没点兴趣，因为神说话不算数。
　　五年前，我去镇巴看望刘光朗和马嫂子，她已病得很重了，人显得很痛苦，我安慰她，自己心揪在一起，我多希望马嫂子健康起来，走出烦恼事的阴影。我知道，那些问候话很苍白。
　　今年年初，我回汉中，听说马嫂子去世了。去世，等于洗牌，一切都归了零，那些伤心事就别想再骚扰马嫂子。
　　马嫂子是好人，善良人，刘光朗爱她，子女们爱她，我们都爱她，她会枕着大家的爱安息。
　　【作者简介】刘建，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汉台区作家协会主席，曾在《人民日报》、《诗刊》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长篇小说《青泥何盘盘》、《戏葬》、《生死尊严》等五部，现卧槽系列学习中国历史和西方哲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