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山,是佛坪保护区最北部的一座山,海拔 两千九百零三米,实在没法与秦岭主峰太白山比。古语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光头山不高,名气却大。它的出名,不是仙,是动物,是大熊猫、金丝猴、羚牛这些精灵儿。 这里保存着原始古朴的森林景观,是秦岭野生动物分布最密集的地方。到处是大型兽类留下的新鲜足迹,时不时可以闻到浓烈的腥膻味,看到大熊猫、金丝猴、羚牛、豹子、黑熊、野猪、林麝、斑羚,还有各种体态优美、羽毛艳丽、叫声悦耳的雉鸡。 站在光头山顶,亘古积雪的秦岭主峰太白山,遥遥在望,你能感受到秦岭南北风貌的微妙差异:北方过来的乌云飘到山顶附近停滞不前,这时北边暴雨倾盆,南边却艳阳高照;山顶云层似乎很高,扯开嗓子喊几声,几分钟内云层就直逼下来,电闪雷鸣,随后风雨交加;南北坡景物迥异,南边树木普遍比北边葱郁繁茂。那几百亩枯死已久的冷杉林让人震撼:它们或傲然挺立,或枝丫横斜,或连根翻起匍匐在地,流淌着生命原始的伟岸与静谧。 映入眼帘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朵朵白云擦肩而过,一伸手仿佛就能摘上一朵。云雾聚来,如置身水墨画中,云雾散去,则可俯瞰万丈深壑。我们不时看到羚牛、斑羚等珍稀动物的足迹和粪便。一堆粪便十分新鲜,看样子是早上刚刚排出的,旁边的小树上还有被啃食的痕迹。老何掰开一粒粪便说,这是早上下山饮水的一只成年羚牛留下的。旁边小树的树皮有开胃助消化的功效,羚牛觉得排便不畅消化不良,便会去啃树皮。动物们要沿着这条路到山涧喝水,经常会在这里出没。 我们放慢了脚步,尽量不弄出一点响声,悄悄穿行在陡峭的山林里。走近一片灌木丛时,老何突然“嘘”地一声,示意大家蹲下。前方二百多米处,一只羚牛卧在一棵树下休憩,身上的毛在阳光下呈浅黄色,神态恬淡,安闲自足。我们想近距离拍摄羚牛,老何没有同意,担心出啥意外。所处的观察点处于顺风方向,拂不动树叶的风儿从我们背后刮来,几分钟后,那只羚牛站起来,朝我们这儿观察了一会,慢悠悠走过来,挡在路中间。我们齐声吆喝,它不理睬,似乎有意不给我们让道。我们对准它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它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发出洪亮的响鼻声,吓得我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纷纷找大树躲避。它却不紧不慢地走上“牛道”,“腾腾”几步跨上一处陡坡,消失在密林中。 林木稀疏,不再密实拥挤。地面、岩石、大树生满了色泽鲜艳的地衣苔藓,行走其间,宛若踩在绿地毯上。秦岭箭竹一片片,一簇簇的,苍翠茂密。葛藤、刺藤用自己的须攀爬,和大树一决高低,独自撑起一片绿荫。有些树上悬浮着一层层白色,散发着药香味。老何说,开白花花的是味中药,清热解毒,治喉炎痢疾。 林中到处能看到黄的、红的、粉的各色花儿,嗅到或浓或淡的花香。蓝天、白云、微风、绿荫、花香、鸟鸣、溪流、飞禽走兽,构成一幅大自然恬静优美的图画。被拥入山林中的我们,时时感受着自然的原始质朴,情绪的率真奔涌,生命的纯净旷达。这种体验一辈子也没有第二次。我那时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刚刚脱离母体的婴儿,没有污染,没有负累,没有暗算、陷阱、媚笑、卑躬、虚妄、肉欲,甚至宁愿做一只小鸟、一只羚牛或一只狼。 老何说佛坪是中药材的宝库,他对这里的中药材再熟悉不过了,一说起来便打不住。我那时随身携带着一个本子,是专门记录行程和考察见闻的。把他的话完全复述出来,显然不可能的,他的语速太快了,我根本跟不上。现在我把能记住的药名照录如下:珍贵中药材种类齐全,常年收购二百八十三种,根茎类七十二种,党参、生地、黄芪、麦冬、黄姜等;籽实类四十八种,五味子、山茱萸、银杏等;花叶类五十七种,茵陈、野菊花、金银花、绞股兰等;树皮类十八种,厚朴、杜仲、黄柏等;菌藻类五种,伏苓、猪苓、灵芝等;藤木树脂类十三种,红藤、松脂、木通等。 当地有些人就是靠药材致了富的。他说,有个药材大户种了几面山,每年收入几十万元。县政府也灵醒了,现在把药材生产纳入全县经济发展全局,叫什么“药业兴县旅游强县”。 光头山的天气变化无常。天晴时,太阳晒得人骨头痛,第二天洗脸毛巾不敢挨;云层罩住太阳,冻得人嘴脸乌青,即使穿上毛衣也发抖;腾起一点雾,马上是云雾迷漫,把山裹得严严实实;一朵乌云飘来,就能下起暴雨冰雹,还时常伴着响雷。“格巴巴——轰隆隆——”炸响在头顶和身旁,长蛇样耀眼的闪电狂舞着,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合抱粗的大树瞬间被劈得粉碎。声音太大了,震得人心发抖耳发麻,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夜里落了雨,第二天清晨,天空湛蓝明净,阳光灿烂耀眼,山峦涧谷撒满金辉,清新幽静。一处涧谷浮出缕缕氤氲水气,眨眼工夫,千山万壑滚动起团团云雾,宛如天边奔腾的羊群;又似倾倒的牛奶,沸腾着,很快填平了沟壑,吞没了森林。平日里的千沟万壑不见了,横在面前的是白茫茫的大海。阳光从海里跃起,给宽阔的海面撒上一片片金晖。 佛光,我们看到了佛光!光头山的佛光让我们纯净起来,充盈着生命的神性与旷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