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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许多关于家畜家禽饲养的篇什,有人就问,你真的养过那么多动物吗?是不是都是虚拟、编造的?我说,我能这样虚伪吗?面对苍天大地,一切空妄的编造都是可耻的。请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黄文庆养兔记
只要你在农村生活过,一年又一年心无旁鹜地伺弄过土地,晨昏早晚在南亩或西畴的云朵下冒风劳作,淋过数不清的雨水,曾经晕倒在炎阳如火的麦地里,尽力刈除锄头下斩不尽的荒草荆棘,在农贸市场被城里人嘲弄讥讽过,在寂静的西山一个人锄过豆苗……你就一定知道我说出的这一切都没有一点假!农人啊,千百年间,祖祖辈辈,躬身大地泥土,黧黑的脸俯向菽麦藿麻,四周除了草树风雨,就是鸡鸣狗叫、牛嘶羊哭。农人永远是和最原始的事物在一起的,永远和草根一样低贱卑微的生物在一起的。他们不是草木禾苗瓜蔓豆藤的奴役者,不是畜禽生灵的驯服者,而是它们的相依为命者、体恤者和养育者。农人由它们的处境看到了自己的处境、由它们的命运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于是,农人唯一的愿望就是祈祷天朗云白、风调雨顺、不乖节令、万物滋生、槽头兴旺、五谷丰登。所以,农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禾苗和禽畜是他们一生一世离不开的“词汇”,饲养和种植是他们宿命的苦役。在我的这些篇什里,你会看到农人和这些草木生灵是多么贴近、多么血脉相通、多么悲悯地相生相依。
真的,我家也养过兔子。那时,我和哥哥都还很幼小,父亲母亲就被婆爷从一个大家庭里分出来了。我们的小家几乎什么也没有,一张床,两只水桶,两把镰刀,一把镢头。四口人搬到了村西头,借人家的房屋住着。两大间瓦屋,靠东是一间低矮的偏厦,兔子就养在泥地茅顶的偏厦里。父亲用木条做了长长的兔笼,关着十几只兔子。人在童年都是喜欢兔子的,一来它乖巧机灵,长耳红眼三瓣嘴显得可爱,二来它温顺柔和,不会对人构成威胁。小孩子没事了爱逗弄它们,觉得和兔子在一起的时光都是美好的。给兔子喂一撮草,再喂一撮草。给兔子喂一勺水,再喂一勺水。把小手伸进兔笼子里,抚一抚它的耳朵、它的背,摸一摸它短短的尾巴。把草叶放在掌心,让兔子舔食干净。叫来一大帮子小朋友,让他们都来看我家的兔子。看那只小黑兔总爱追赶那只大灰兔。兔子真的有打盹的时候,它打盹的样子很可爱。有时,狗跑到屋里,对着兔笼子望一阵,甚至吠几声,就出去了。兔子们去缩在笼子的最里面,战战兢兢不敢走动。
黄文庆养兔记
有一次,妈妈发现笼子里的一只母兔不见了。她仔细查看后,知道是从笼子背后的缝隙逃走的。妈说,它快要下小兔了,跑出去多不安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妈总是惦念着那只母兔,说,要是不跑丢的话,一定早把崽子下下来了。妈的口气里带着对母兔的想念和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月吧,一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只母兔带着三只小兔回来了。它们都很快活,在兔笼边跑来跑去。母亲觉得奇怪,就翻开柴草在屋子里想寻个究竟,不想,秘密让哥哥发现了——原来那只母兔不知在什么时候早有预谋,它在柴草堆里面的地面之下挖了洞,到了临产时,就逃到洞里产小兔了。等到小兔能跑动时,才领着它们从洞里出来。妈很感动,就给母兔喂好吃的,她说:“兔和人一样,知道怎样护着它的小宝宝。”父亲就又做了一个兔笼,让母兔一家四口住着。很久一段时间,这件事都像梦境一样,让我觉得奇怪极了。后来,又养了多少兔子?还什么故事吗?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家养兔子的经历,在我的记忆里是懵懂的、模糊的、恍惑的。可是,我家的确养过几年兔子,这从后来哥哥的一些话语里可以得到证实。人的记忆就是这样,有清晰的,有模糊的;有常常让人想起的,有漫漫一生间或一次两次想起的,有发生以后再也没有想起过的。可是,凡是经历,都在人的内心留有痕迹。我们无法知道哪些记忆在多大程度上左右着我们的意识,无法知道哪些往事和我们后来的命运发生着怎样的关联,无法知道究竟是哪些痕迹影响着我们的人格、心态和审事待物的方式。人的内心,有个广阔的空间。有些意识是明晰的,有些意识处在幽暗之中,也许,命运之所以神秘,就是因为那些处于幽暗处的潜意识的神秘吧!时隔近半个世纪,我老家村庄的格局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找不回来的是那时的村庄、那些我童年住过的房屋,永远在记忆和梦境里闪现的是那些关于动物、关于生存的悠悠往事。感谢那些兔子,使我记忆的某一个角落柔和而充实,使我内心世界少了一处漏风的空洞,使我多了一些可以回嚼人生的、或淡或浓的心事。
【黄文庆简介】网名濮水钓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市书法学会会员,汉中市诗歌研究会副主席。有1000余篇文学作品见于《诗刊》《星星》《美文》《诗歌报》《绿风》《中国诗人》《延河》等30余家市级以上纸质报刊书籍。已出散文集《佛坪等你来》《一窗青山》。(赤土岭文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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