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雷击的千年白果树

adminlg

         故乡那棵千年白果树，突然被雷击了！
　　 据说那是一个雨夜，辟天炸开一个惊雷。正在酣睡中的人们被这巨响震醒了，惊出一身冷汗，抓住被角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雷声隐去。等到天明，雨过天睛，村里的人才陆陆续续围拢来，就看到这棵古树已经面目全非了：它的一支主杆已被撕裂一道巨大的口子，自上而下全是白生生的伤口，残枝败叶耷拉在地上，惨不忍睹。没有人敢随便发表议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有的早已跑回家拿来了鞭炮、香蜡和火纸在树下跪拜祷告。形形色色的举动和各种各样的表情，给村里的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村子里的风水要败了。

遭遇雷击的千年白果树

　　 这棵树也算是饱经风雨，历尽沧桑了。从唐代算起，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它目睹了历朝历代的兴衰荣辱，也见证了当地百姓的悲欢离合。于是它就自然而然地成为藏龙坪的标志，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载入了藏龙坪的史册。
　 　一千多年以来，它一直这样固执地生长在这里，固执地坚守着这块地盘，俨然是村子的保护神。因此，村里的人都把它尊奉为“神树”。逢年过节，远方近邻的香客都慕名而来，搭红放炮、香火不断。它也就默默地享受着人间的烟火，静静地听着树下乘凉的人们描绘外面的世界。
　 　多少年来，它看着一代代年轻人背着行囊走出去又走回来。在它的眼中，有的人永远离开了村子，成为一件往事，被人们淡忘；要么两手空空，一身残败，勾头躬腰悄悄溜回村子，默默度过余生。但若是有人在外面干了一番大事情，他的体面和荣耀也就成了藏龙坪的一大自豪；那么他的归来，哪怕并没给村里人带回一根草，人们也都会在这棵树下望眼欲穿地恭候着，然后以最隆重的场面欢迎他，并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把他作为茶余饭后聚在树下谈论的热门话题。
　 　我不知什么时候关注起这棵树来，或许是我无所事事闲逛的某一天，也或许是二十多年前我上小学的时候。它长得特别高大，枝繁叶茂，刚好立在一块空旷的平地中间，很是突兀，所以不管你站在哪个角度，它总是一下子就跳进你的眼睛。过往的历史我没记住，我只记住了这棵千年白果树，那时候我总是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常常望着这棵树充满幻想，我曾在它面前默默地祷告，我希望它能保佑我走出去。可每当想到这些，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焦躁，就不能像别人一样专注地去做每一件事情。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我无精打采，成天愁苦着脸东游西荡，也时常望着这棵白果树发呆。父亲对我没好脸色，母亲也经常暗自垂泪或唉声叹气，村里人则总是把我拿起来和同时走出去的高中同乡相比，认定为我是一个只知道抱着死书本本，其它啥也不会的没出息的人了。
　 　多少年过去了，有很多人离世，又有多少人出生。当我再次回故乡时，我见到的多是些陌生的面孔。他们中有些人在仔细打量着我：这人好面熟，好像在那儿见过？是个过路香客还是一个跑江湖的外乡人？是不是又来收购白果的生意人？或者是又来写这棵白果树把它印在报纸上的人呢？
　　 我在村子里闪现的那几天一直暗暗奇怪着：儿时见着一丝不挂、浑身晒得像泥蚯一样的小孩，如今已成为壮实小伙子了；蓬着乱鸡窝似的头发，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如今挺着大肚子，又不知给谁家当了媳妇……我凭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姿态去猜测，可是他们已经不认识我了，包括那些已经老了的人——二十多年中他们需要忘记和记住的事情太多太多，而对于我这样一个远在外地的人就更不必费心了。但这棵树，谁也不会忘记。
　　 故乡的这棵千年白果树，一年比一年苍老了。它静静地注视着村子里的人来到这个世间，走出村子，又回到村子。如今被雷击后的树杆已经干枯，主杆上零星地生长出几条嫩枝，孤零零的几片绿叶里显得格外凄惶——它尽管在史书上挂了号，成为国家重点保护古树，但它没有享受任何待遇。按理说它的价值远远超过城里的树，但它永远不会像城里的树那样受宠。这儿山大沟深，环境恶劣，哪怕再名贵、再有才，也很难被人发现，更别说受到重用了。唉，它压根儿就不该生长在这里啊！
（镇巴县文化馆郝明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