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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出产茶叶,人人皆善饮茶,街上茶铺子很多,其中数南街上最集中,从文庙巷口到万寿寺巷,百十米路段就有五家,唐家茶铺子就在伞铺街口斜对面。
茶铺虽多,各有各的客,尤其唐家生意最好。唐家茶铺是女人主事当老板,男人个子大却是个羞羞,不擅应酬,常年在后面经管炉火。唐家女人在街上算个名人。她皮肤黑,浓眉大眼,样子很凶,尤其是黑眼珠子比常人大,瞪一眼吓你一跳,但高兴时又笑得像个大方的姑娘。她性情直爽,快人快语,街坊邻里,人缘甚好。居委会开群众大会,她敢经常不参加,街道干部也没法。她干起活来手脚麻利,能手托二十多个细瓷茶碗,拎一把长嘴铜壶,前后左右转到给每个客人茶碗里掺水,眼到手到,桌上滴水不洒。
街上茶铺都是白天兴红,夜里清静,但唐家却是早晚都红火。她家后院直通万寿寺那口大水井,每天有专人不停地往返挑水。院子里常年码放着炉灶上备用的一捆捆青冈柴,旁边角落里,大竹篓内倒满了客人喝过的茶屑。
伞铺街口斜对面的唐家茶铺子
每天一大早,当街上开始吆喝卖甜糕馍、黄糕馍的小贩走过来的时候,唐家女人就忙开了。先挨着卸下一扇扇门板,然后再洒水扫地擦桌子,待铺子里外刚打遮干净,就有喝早茶的陆续进门了。茶铺里坐的人虽然大多不识字,但却都本份公道,很少有是非发生。偶有纷争,只听唐家女人喊一句:“都是熟人,早不见晚见,吵啥!”双方便不再吭气。
唐家茶铺说书,分白场和夜场,当时城里名气大的几位艺人都轮流在这儿说过书,夜场听书比白场人多,铺子里长板凳、短板凳挤满了品茶听书的人,门坎外头的街沿上也站得水泄不通。书场里除了靠内墙处设有两张高桌高凳外,全都是低案矮座,看去一屋尽是人脑壳。说书人坐在演讲台之上,居高临下,神气活现。说到双方交战,只见他身手比划,架势逼真;讲到人马来去,只听马蹄声远近分明,众人如临其境;就连故事过场平淡之处,也是静中藏动,引人入胜。正听到要害处,“啪”!一声惊堂木响,唐家女人便应声端着一只竹编小盘子挨座收钱来了,场内三分五分随意往里投放。此刻,我们这些站在门外白听的,大大小小早跑个精光。腿脚慢点的,就会被唐家女人顺手泼来一碗客人喝剩的茶水,浇个满身。
时间转眼到了公元一九五八年,在“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照耀下,全城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灶房里的铁锅砸碎献给国家炼钢铁,然后人们都到居民公共食堂去吃“大锅饭”。城里人都去参加“大跃进”,街上的茶铺子就关门了。
那以后,这条街上再也没有一家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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