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教师唠叨复课第一天

魔由心生

       静默以来，我素面朝天，终日披头散发。出门做核酸，戴口罩帽子，谁人识我！今天，为了去见我的少年，洗头贴脸化妆。
       妆罢下楼，如大家闺秀下绣楼般矜持。转瞬即风风火火地走，早自习要迟到了！路面仍裹着冰，北风冷硬得厉害，心里却兴奋异常。仿佛我不是去上班，是去赴一场前尘今世的约会。
       走过集市，店铺开了几家，没全开。炸油条的张家关着板门，炸麻花的李家油锅熄火了，案板上一摞冷麻花。王家肉摊上摆着毫无生气的猪头，几根蜷曲的猪尾巴，一扇肉半冻着。人也不似平常多，天冷的缘故。我却心满意足，又见市井百态，又闻人间烟火味。
       走进时隔一周的校园，甬路上结冰了，棕红的彩砖像水晶里的云霞，似乎那里有个神奇的不为人知的世界。操场中间盖了厚厚的雪，仿佛一夜之间天幕落下，便不再飞回穹宇。现在雪野上了无痕迹，像有梦的精灵还在沉睡。我能够想到课间铃一响，鲜活的青春之歌就会唤醒精灵。
       真的很奇妙，生长在雪国的少年，每次下雪，都像第一次看雪般兴奋。一下课，没有一个人肯在教室停留片刻。他们迅速地穿戴整齐，帽子手套齐活了，一点也不冷。打起雪仗来，你扬到我头上，我塞到你脖子里；我撞倒你，你推趴下我，都不恼火。大家想着办法，让自己在雪里跑着闹着笑着叫着。可惜，课间十分钟太短促，他们多想下节就是体育课。有了少年的操场，的雪野成了涌动的春潮，泛起在花季的岸边。雪后，我常常站在窗前看着操场，仿佛我也亲了青春的芳泽。
       进了教学楼，我刚上楼梯，遥见班级门口一个探出又闪回。用脚想他也一定说“老师来了”。我幸福地笑了，我本是一个普通人，因为做了他们的老师，他们几十个人密切关注着我的动向。他们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好，也许不是很情愿，但是行动上却如此一致。他们愿意让我进到教室里看见他们在座位里看书，他们自觉营造出安静的晨读氛围。我的职业幸福感就在这一瞬间收获，当然不是第一次收获，而是无数次收获。所以，我热爱我的职业，我从不抱怨。
       我的职业面对的是鲜活的生命个体，每个少年的内心都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我要天天窥视这世界里的秘密，当然我更多是关注他们的学习。虽然，我常常被拒之门外，或是我仅领略了冰山一角，但是，我会在失败后重新发起前进的号角。我的工作多么有趣味，这让我乐此不疲。因此半生走来，我因为岁岁和少年相伴，因为日日走在青春的边缘，我竟发现我衰老的速度不快，也许有点自恋。但是我愿意做教育的常青树，愿做一棵忘记年轮的树，此话确是发自肺腑。
       上午两节课，我检查了少年们线上教学的成果：失望。仅背《曹刿论战》，竟有十多人背不下来。我痛下决断：下午仍背不下来的，不能上体育课。我知道雪后的体育课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我看得到有几个少年眼里闪过哀伤，但大多数忙低头默背。那一刻，我心软了，我想撤回决定。但是，慈母情怀会误了他们。我决然走出教室。
       中午，我们只能在学校做饭吃。早上进班，有两个少年没有来。原因是他们的小区今早突然通知，核酸混检发现阳性。晨会上，校长要求全体教职员工行程为两点一线，不去超市购物。因为近来的混检出阳性的人中，大多都去了超市。如果与之有了交集，就需要配合防疫按规定去做。好在我有先见之明，这一年多，我去超市的次数有限，尤其近来我更是一次超市也不去。午饭我俩就在学校对付一口。早上，李老师从家带来了一瓶辣白菜、两个煮鸡蛋和一张发面饼，拿出好久不用的电锅。早上，他去超市买食品，可是因为疫情，超市还没有营业，只好走远一些，去小卖店买了两袋方便面。
       煮了两袋方便面，鸡蛋剥皮后下锅里一起煮，饼掰碎了在汤里泡透了。我俩就着锅，一人捞一下地吃起来。经过了一上午的工作，肚子早空了，竟然吃得很香。吃完后，我们仔细地收拾了一下，打开窗子通下风。天真冷，虽然还不是一年最冷的日子，也许是学校好久没有人的缘故，今天格外冷。暖气虽然热乎，但是棉鞋里的脚已经冻透了，这会儿有些木了，倒不至于冻坏。晚上回去泡脚，我安慰自己。上课时我已经不敢只穿小衫了，找出一件备用棉服穿上，吃那么烫嘴的方便面也没有出汗。不过，冷也没有影响我们的心情。早上，校长在会上的讲话，有一句格外打动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复课。
       午休时间，我批完了线上教学时学生的作业，又在电脑上写一会文章。看看时间快到了，我进了班级检查上午我布置的背课文。果然，有大部分学生已经会背了。他们就是为了打雪仗了也会努力，有几个左右无论如何背不下来，我一一询问线上教学时是否认真听课，得到的答案是我预想到的。但是我不生气，也不责备他们，也不会反馈给家长。我教的少年我和一样，来自农村家庭，家长文化不高，跟他们说了，只能听他们表决心式地说如何教训孩子。我不要求家长做承诺，我坚持做好自己，尽我最大努力。我相信在某一刻，我的某个少年会突然长大，也会焕发出青春的光彩。（脂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