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坪县大河坝镇白忠德散文：最后的熊猫村庄（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

adminlg

    三官庙是以寺庙为村庄命名的，传说山谷里有个回龙庙，庙里供奉着三座神像，分别掌管着天地水。这里是野生动物的伊甸园，中国大熊猫分布密度最大、可遇见率最高的地区，曾拍摄到多只大熊猫聚群争偶交配育幼的珍贵视频资料，成功抢救刚刚睁眼的大熊猫幼仔“屏屏”，抢救放归大熊猫“庆庆”。熊猫“庆庆”有着特殊的意义：著名生态作家方敏是在与“庆庆”的目光对视中找到灵感，创作完成了巨著《熊猫史诗》。

    远离闹市，没有尘世的喧嚣，四周是青绿滴翠的秀峰峻岭，半腰升腾浮动着长长一带云雾，轻轻的，薄薄的，即将落山的夕阳给它镀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凸出的青山秀峰恰似一个个美丽少女披上霓彩轻纱，妩媚动人。流经村庄的东河如一匹雪亮绸缎，溪流哗哗，清澈见底，吟唱生命的恬静与欢畅。河里游弋着悠然自在的鱼儿，还有大鲵，就是娃娃鱼，叫声如泣如诉。

    九户人家在谷底河边一字排开，长达三四公里，是佛坪最偏远的一个村民小组。他们是“熊猫村庄”里最后的村民，不能像其它地方一样搞基础设施建设，运输靠肩挑马驮，照明靠油灯蜡烛，子女上学走五十多里山路。居住的泥土房，以及里面的简陋摆设让人想到原始社会，房前屋后开垦的坡地围上一人多高的篱笆，那是用来阻挡野生动物入侵的。他们背负着野生动物伤人和糟蹋庄稼的痛苦，羚牛等动物多次伤人，而无人伤害它们。土地瘠薄，不能施用化肥农药，产量不高的玉米、洋芋、红薯还没成熟，野生动物就来糟蹋。他们的一大收入来自向导费，一年为客人找熊猫能得到报酬五千元左右，也有收入一万多的，比如张安新、何庆贵受雇于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人家给开这个价，这样的机会却极少。当向导钻山体力消耗大，是年轻人的事，年龄一大跑不动。有几家养了马，把游客的行李从凉风垭驮进来再运出去，钱赚得辛苦，还不稳定。

    村民何庆贵说，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稍不留神，一夜间就让野生动物毁了。老何说，这几年野猪越来越多，最大一群二十多头。他们想尽办法，庄稼地外围上篱笆，地里插上穿着旧衣服的草人，夜里点火、吹号、敲锣、放鞭炮，吓唬野猪。去年秋天“猪害”才叫严重呢，它们成群结伙，横冲直撞，连吃带拱地，硬把他家玉米吃光了。玉米棒子刚刚灌浆，野猪就来了。他们点上火把，拿着棍棒，牵着黄狗，敲起脸盆，大声吆喝，想吓跑它们。人靠近它们溜了，人前脚走开，它们后脚又来，和人玩起“捉迷藏”……“拉锯战”持续三个晚上，第四天晚上他们不去了，野猪吃光了玉米，转移到另一家地头。

    老何说，野生动物毁掉庄稼，他们从没要求过赔偿。国家有这方面政策，可野猪不是政府让来的，便觉得没有理由要政府赔，只好晚上多辛苦些轰着点儿就是了。

    老何开始抽烟，浓重的烟雾包裹了他。沉默好久，他的情绪缓过来了。对于庄稼人来说，再苦悲的命运，再艰辛的生活，都默默地承受了。野猪吃光了今年地头的玉米，第二年还会种上玉米，不会让地荒着手闲着，大不了叹一声“俺命悲哩，摊上了野猪”，之后该干啥还干啥，这就是庄稼人！

    他们对大熊猫的热爱是挚诚的，发自内心的，与动物保护工作者一样，承担着森林防火、野外巡护监测、反偷猎和抢救的繁重任务。据说，保护站一共抢救了十九只熊猫，十一只是村民发现的。一位大娘讲，一只熊猫迷了路，困在她家院中，老伴二话没说，上山砍了竹子招待这位稀客。熊猫临走时还回头望望，感谢主人的盛情款待呢。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与大熊猫等野生动物和谐伴生，贫穷而自足，宁静而率性。这样的生活终于在2004年打破了，村庄的躁动始于这么件事：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与佛坪保护区联合建立大熊猫野外研究基地，陕西省政府决定将三官庙的村民搬离，彻底解决社区经济发展与自然资源保护的矛盾。

    村民们理解支持国家政策，有几户与保护区签订了协议，其余几户也愿意搬迁。何庆贵表情复杂地说：“搬到通电、通水、通路、通电话的地方，当然高兴啦。可是人能搬走，大山却带不走，与熊猫的感情更是带不走……”

    人类向大熊猫做出让步的时候，三官庙的村民却得牺牲自己的生活方式，离开祖祖辈辈生长于斯的家园，走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向熊猫村庄里最后的村民致敬！